第067章 抵京_袖藏天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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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7章 抵京

  第067章抵京

  夜里,沈辞被噩梦惊醒。

  下意识撑手坐起,才觉额头都是冷汗,整颗心也平静不下来,就连呼吸声都沉重了几分,有些心有余悸,脑海中不停得想着事情,也回想着方才的噩梦,又怕吵醒了身侧的陈翎。

  他转头看向一侧,陈翎是朝着他侧着睡着的。

  还有两三日抵京,诸事繁多,她接连几日都睡得很晚。

  他怕吵到她。

  但他实在毫无睡意。

  沈辞轻手轻脚起身,又俯身穿鞋,去耳房前,又替她掖好了被角。

  屋中只有夜灯微光,在耳房中,沈辞将灯盏点多了些。

  方才的噩梦,他梦到薛超了,心中不踏实,也有些透不过气来。

  尤其是薛超唤的那声“将军”,让他眼下还似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底。

  沈辞用冷水洗面,水中刺骨的寒意袭来,可以让心慌慢下来,也能让自己从刚才噩梦的情绪中出来。

  许久未曾这样过了……

  上一次还是老齐。

  沈辞再次用冷水净面。

  等用毛巾擦干脸,才又对着铜镜慢慢平静下来。

  关心则乱,大半夜的,做了一个噩梦便胡思乱想。

  子晓在帮他查曲城柳土的事,薛超这个时候应当差不多到立城了。

  这几个人里,韩关激进冒失,子晓保守,薛超是最稳妥聪明的一个,他是睡懵了,也想多了……

  冷水洗面后,沈辞再无睡意。

  不能一直待在耳房里,又怕待在屋中吵到陈翎,沈辞撩起帘栊出了内屋,又出了外阁间。

  但凡他在陈翎这离,都是启善在值夜。

  眼下不在宫中,启善也不放心旁人,这个点儿见沈辞从屋中出来,启善迎上,“将军?”

  启善不知何故。

  沈辞道,“醒了睡不着,怕在屋中吵醒陛下,我在苑中待会儿,你去休息吧。”

  启善诧异,“将军,您没事吧?”

  启善见他额头还有没擦干的痕迹。

  沈辞笑道,“没事,我正好有些事情要想,睡不着,我在苑中守着,你去歇着吧。”

  启善早前就在东宫,这一路又一直同行,知晓沈将军的性子,启善没有再推却,“那老奴去歇下了,将军有事唤老奴。”

  沈辞温和应好。

  启善离开,沈辞去了苑中的暖亭待着。

  夜间寒凉,披着厚厚的大氅坐在暖亭的木凳上,想起不少早前的事情,也依稀还有些心慌。

  不知是不是离开立城边关时间太长的缘故,所以才胡思乱想。

  薛超这一路同胡伯在,应当没事。

  十月天凉,他竟也不觉得冷。

  西边的冬日,比眼下冷。

  沈辞睡不着,又不想再胡乱想薛超的事,思绪便不自然得回到家中。

  ——自安,我总觉得心中哪里不踏实。这一阵,你哥夜里时常梦魇,问起来他就说没事,总觉得哪里怪怪的……

  ——我母亲想我了,同行云说她身子不怎么好,行云带我去了一趟摇城,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劫匪……这一阵辛苦行云了,他早前还先去了典州,从典州风尘仆仆赶回来,也没停着。

  摇城,典州。

  还有出没在安城的柳土碎片……

  七七八八凑在一处,总觉得何处不对。

  还有他这次回来见姑母和山海,是大哥提议的,但这次见大哥,多多少少有些奇怪。

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疏。

  但上次在立城见他,他带山海来立城看他的时候,也没生疏端倪,那个时候,大哥同韩关,子晓还一处喝酒,喝得有些多……

  沈辞仰首空望着夜空。

  多事之秋,谭王之乱明明结束了,可心底总像压了什么似的。

  没那么简单。

  ……

  屋中,陈翎也醒了,迷迷糊糊睁眼,身侧是空的。

  沈辞不在,被子都在她这里,一侧是凉的,应当离开很久了。

  “自安?”陈翎唤了一声,没有人应声。

  陈翎起身,取了衣裳披好,去了耳房中,耳房中也没人,但是有水渍,是用冷水洗了脸。

  陈翎有些担心。

  “启善。”陈翎又唤了声,没有人应,连启善都不在。

  陈翎简单穿了衣裳,推门出屋,刚想开口唤人便看见沈辞坐在暖亭中,披着大氅,头靠在身后的柱子上,仰首望天。

  是心中有事。

  ——塞外边城,保家卫国,我会永远守着殿下,守着燕韩的大好河山。

  ——我是不放心西边,但怀城之乱才平息,陈宪也下落不明,怕京中还有谭进的党羽,等过完年关,宁相和盛文羽回京了我再去立城也不迟。京中若是不安稳,我在立城心中也不安稳。

  ——只要你,阿念,还有我父兄,你们好就好,我已经知足了,眼下,我比早前任何时候都开心……

  “阿翎?”

  陈翎沉浸在思绪中时,沈辞转眸看见她。

  她只穿了一件衣裳便开门站在屋外,应当是只想询问,没想待太久。

  但冬日天凉,沈辞起身,到门口时取下大氅给她披上,“出来做什么,外面凉?”

  大氅中带着他的体温,驱散了陈翎方才未曾反应过来的凉意,眼下,才觉得站了些时候,是有些凉,陈翎轻声道,“我没看到你,唤了启善也没人应,所以来看看。”

  她没提她站了多久。

  沈辞温声道,“回屋吧,我刚刚出来透口气。”

  等回屋中,沈辞也见她也没脱大氅,才猜到她刚才应当站了不少时候,他也没留意,眼下看应当是冻着了,所以披着他的大氅没有想到松开。

  屋中燃着碳暖,暖意徜徉,但先前的凉意还要时间消化。

  陈翎坐在小榻上,一侧就是碳暖,她在这处暖和些。

  沈辞在她跟前半跪下,眼神中有些迷茫,也有些依赖,靠在她怀中,轻声道,“我就是忽然有些想老薛他们几个,照说也没事,几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?就是恰逢多事之秋,心里怕西边不太平,所以做了噩梦,醒了就睡不着,透透气……”

  她会问,他主动提。

  “自安。”陈翎伸手揽紧他。

  他的呼吸贴在她身前,“我没事,阿翎,我就是……”

  他也不知道当如何说。

  陈翎温声道,“我知道,若有一日让我不管朝中之事,我也会不习惯,就像让你不管立城边关一样。”

  他僵住。

  “回立城吧。”陈翎轻叹,“年关过后回立城,不用交待清楚就回京,留在立城……”

  他喉间轻咽,“阿翎。”

  陈翎轻声道,“我想你的时候,你就回来。”

  他揽紧她,“陈翎!”

  翌日,沈辞寻了小五来。

  “将军!”小五这些日子已经同随行的紫衣卫和禁军全部混熟了,沈辞让他送书信去立城边关,他顿都未顿一声便应了下来。

  陛下回京这一路,天天都有书信往来,他很容易能寻到人帮忙传递书信的时候,把将军的书信一道送出去。

  “是送去边关的信啊?”小五好奇。

  “嗯。”沈辞应声,“这一路上没收到消息,有些担心,问一声也好。韩关应当是到了,薛超没还没信儿,子晓这里替我做些事情去了,都问一声好。”

  “好嘞!”小五应声。

  看着小五窜上窜下的模样,沈辞抿唇笑了笑。

  还有三日就抵京了,他也要开始应对禁军的事了,禁军中不少幺蛾子,至少,他在京中的月余两月,要确保紫衣卫和禁军的和平相处,顺利过渡,陈翎这里才会顺利……

  思绪间,石怀远上前,“沈将军!”

  沈辞笑,“怀远。”

  由得上次那本不正经的册子缘故,沈辞同石怀远之间仿佛也亲近了许多。

  沈辞正欲开口,忽闻身后是疾驰的马蹄声,沈辞和石怀远相继转眸。

  御驾之前,快马加鞭,只有急报。

  “这是……”石怀远迟疑,“不是怀城的事吧?”

  石怀远猜不到还有何处之事如此仓促。

  沈辞摇头,“应当不是,怀城的消息,少逢那里每隔三日都会书信送至陛下跟前,若是有问题,早就暴露了,不会忽然紧急,不是同怀城相关的事。”

  石怀远疑惑。

  沈辞收回目光,“不是你我当问。”

  石怀远点头。

  马车中,紫衣卫呈上密函。

  “哪里来的?”陈翎也意外,密函上的蜡封并非国中习惯,紫衣卫应道,“八百里加急,是苍月东宫亲笔书信,鸿胪寺特意交待,一路加急呈至陛下手中。”

  苍月东宫,柏靳?

  陈翎抬眸不由看了一眼,信封上是写着燕韩桓帝陛下亲启。

  这样的书信没有会仿造,也没人敢仿造。

  “出去吧。”陈翎吩咐了声,紫衣卫退下。

  马车中就剩了陈翎一人。

  ——兹有要事,未及提前告知桓帝陛下,已遣暗卫借道燕韩,本是睦邻,此举欠妥当,待年后三月,亲自拜访赔礼,还望见谅。柏靳上。

  柏靳……

  陈翎娥眉微蹙。

  柏靳遣了暗卫借道燕韩,让自己的暗卫来还能做什么?

  要么抓人,要么杀人。

  说借道,是告诉她,他要抓或是要杀的人,不是燕韩国中的人,苍月并非要同燕韩交恶。

  陈翎放下书信,不是燕韩,却借道燕韩,那是西戎,羌亚,巴尔,还是西秦?

  柏靳虽是东宫,却是苍月的实际当权人。

  苍月在周遭诸国中是国力最强盛的,柏靳遣暗卫根本无需同她说明,除非,此事同燕韩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,日后一定会涉及,他才回提前招呼一声。

  老师才从苍月出使回国,柏靳早前就同老师说起过,年后会亲自来燕韩造访,眼下看并非客套话。

  许骄还在京中,年前应当会走,若是柏靳要来,两国使臣照面不是好事。

  南顺是友邦,不与燕韩接壤。

  但苍月是邻国,柏靳亲至,是大事……

  一个南顺元帝,一个苍月东宫,都不是省油的灯。

  周遭之中,除却西秦和羌亚近来都在动荡之中,还有一个巴尔……

  今年是严冬,巴尔生事的可能性很大,整个冬日都要提防北边的巴尔,开春之后柏靳亲至,国中不能出乱子,也不能有大的动作。

  谭进和雷耿生的事恐怕都要暂缓,先求稳。

  陈翎淡淡垂眸。

  多事之秋,沈辞当真没说错。

  “陛下,殿下来了。”马车外是启善的声音。

  “进来吧。”陈翎出声。

  咚咚咚,上马车的声音,既而是帘栊撩起,露出一张小脸来,“父皇~”

  陈翎方才还有些焦灼的心情,在看到他的瞬间好了不少。

  “你怎么来了?”陈翎莞尔。

  阿念上前,“我想父皇了呀,父皇,你今日还头疼吗,念念给你按按?”

  陈翎忍不住笑。

  还未应声,阿念当她默许了,上前给她按肩膀。

  力道时轻时重,但很认真,方嬷嬷道,“这两日说陛下头疼,想要给陛下按按,一直惦记着此事。”

  “谁教你的?”陈翎笑。

  “沈叔叔~”阿念应声。

  陈翎笑道,“不是头疼吗,怎么按肩膀去了?”

  阿念捂嘴,“哦,对对对!”

  又赶紧踮起脚尖给她按头,方嬷嬷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。

  “你这两日怎么了?”陈翎还是觉得他反常。

  阿念虽然年纪小,但其实这一路陈翎发现他其实慢慢开始尝试有自己的想法了。

  阿念认真道,“马上就回宫了,一回宫中,父皇就很忙,从早忙到完,我想回宫前多和父皇在一处。”

  陈翎和方嬷嬷都未想到此处。

  陈翎羽睫轻轻眨了眨,温声道,“好了,念念,不按了,父皇抱抱。”

  阿念听话上前。

  陈翎抱着他一道认字。

  阿念说的是,马上回宫了,要忙了,早朝,丽阳殿,都要恢复如常了……

  黄昏前后,陈修远和许骄一行抵达了燕韩京中。

  燕韩京中鸿胪寺率领官员亲自来迎,双方鸿胪寺官员再度进行亲切友好会晤。

  陈修远同许骄在一处,未同双方鸿胪寺官员一起,“许骄,我家中有些事,稍后不同你去驿馆了,今晚鸿胪寺会简单设接风宴,会有鸿胪寺的官员在,等陛下隔两日回京,会有正式的宫宴。我在京中有府邸,你若是有事,让人来府邸寻我。”

  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许骄应声。

  临行前,陈修远又折回,轻声道,“许骄,陈翎和我不同,燕韩京中,你最好悠着些。”

  许骄笑,“多谢敬平王提醒。”

  陈修远头疼。

  等双方鸿胪寺官员寒暄完,都纷纷上前问候,才各自上了马车。

  马车抵达驿馆,接风宴前还有一个多时辰,温少群和齐长平去了许骄处。

  温少群是南顺国中的鸿胪寺少卿,也是这次出行陪同许骄的副使,这些外交礼仪都是温少群在应对。

  眼下关起屋门,没有燕韩的人,温少群才道,“相爷,这一路来燕韩京中并未听到太多关于苍月的消息,陛下让多留意,许是猜测。”

  许骄淡淡笑了笑,一面翻开茶杯,一面倒水,“越没有消息,则说明越有联系,而且是一定有;若是日日都能听到,反倒还可能没有。此事不急,慢慢来,苍月和燕韩本是邻邦,忽然有利益要捆绑在一起也很正常,陛下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。”

  她虽然不知道抱抱龙在顾虑什么,但苍月就在南顺北边,知晓得越细致总是没错的。

  许骄又道,“我倒是听敬平王无意中同人提起西戎西边的部落出了一个哈尔米亚,野心勃勃,似是做了不少事情。”

  温少群叹道,“西戎西边是相对燕韩而言,对南顺来说,没有西戎东边的概念,同我们近的,倒是西戎西边。”

  西戎同燕韩接壤,也同南顺接壤。

  南顺同西戎之间隔了一个西关……

  许骄沉声道,“西戎同燕韩纠缠不是坏事,一旦西戎同燕韩不纠缠了,矛头就要对准西秦和南顺,这临近诸国之间的关系没有对错,只有立场不同。不管哈尔米亚是什么人,只要他同燕韩之间能相互牵制,对南顺就是好事;那一日他同燕韩不牵制了,南顺的西关反倒不安全了。我们与燕韩不接壤,但在利益面前,这就是现实。这一趟不光顾着苍月,连西戎的事一道打听了。”

  “是!”温少群和齐长平都拱手应声。

  天凉了,茶杯里的茶三口不饮完都会凉,许骄目光看着手中的茶杯,微微出神。

  “相爷想什么?”齐长平问起。

  许骄道,“今年是严冬啊……”

  齐长平点头,“是,听随行的燕韩禁军和鸿胪寺官员说,今年的冬天不仅来得早,而且尤其冷。”

  许骄放下茶杯,轻声道,“一到严冬,像巴尔这样逐水草为生的族群就会面临冬日饥荒,巴尔铁骑一定南下,同巴尔接壤的临近诸国,苍月他们轻易不敢大肆南下掠夺,剩下的长风,燕韩,南顺,西秦,各个都要提心吊胆……”

  许骄问起,“长平,书信送回国中了吗?”

  南顺偏南,对寒冬的觉察不比燕韩等国快,若是觉察迟了,没有相应准备,一旦巴尔南下,南顺措手不及,所以陈修远给她送披风那日,她就就担心过巴尔,然后让齐长平安排人送书信回南顺。

  齐长平应道,“相爷放心,同步在做了。给宫中,还有北关曹将军处都送了信,提防寒冬,巴尔铁骑南下。”

  许骄颔首。

  温少群叹道,“相爷,巴尔真会南下犯我北关?”

  许骄看他,轻声道,“这次若是没有西秦,会。”

  温少群意外。

  许骄怕冷,继续倒茶暖手,“我若是巴尔,没有西秦,我会打南顺,因为南顺地处偏南,对严冬的感知最不明显,而且南顺天暖,南下的沿路就有食物可以囤积,进犯南顺是最好的选择。但眼下,巴尔会打西秦,因为西秦在内乱,是绝好机会,将西秦东边的城池夺下,日后,有这些城池做屏障,便不用逐水草而生。西秦不好打,若不是内乱,未必能有机会,所以巴尔就是要赌,也会赌一把。”

  许骄的手捧暖和了,又饮了一口热茶,继续道,“没有永远的朋友,只有永远的利益,想要不挨打,除非像苍月一样足够强盛到无人敢动。南顺偏安一隅,是鱼米之乡,又有曲江做天然的屏障,是临近诸国中战争最少的一个,经济最稳定的一个。这样平和的土壤最为难得,假以时日,南顺也会慢慢变成第二个苍月。所以,我们眼下要做的事才会很多,为以后……”

  许骄轻呵一口气,垂眸时,羽睫上都连了雾气。

  好冷,好想回南顺了……

  敬平王府在京中有府邸,也叫敬平王府。

  回了府邸,刘子君已经在府中等候,“王爷。”

  陈修远风尘仆仆,因为涟恒在,所以连许骄都未送至驿馆,也没有参加稍后的接风宴,便赶回了王府中,“人呢?”

  刘子君道,“在府中。”

  “带我去,同我说说具体的事。”陈修远吩咐一声,刘子君照做,一面领着他往涟恒所在的苑中去,一面道,“在聊城同王爷分开后,我便去迎涟恒公子了,而后一路往京中来,也避开了旁的耳目,但涟恒公子不是一个人。”

  陈修远驻足,“还有谁?”

  刘子君深吸一口气,知晓自家最怕什么。

  刘子君轻咳一声,“涟恒公子,带了侄女来。”

  陈修远嘴角抽了抽。

  ……

  等到屋中,陈修远同涟恒照面。

  “永建(涟恒字)。”陈修远同他许久未见。

  涟恒见了他,仿佛心头的一块沉石才落下,也上前,“冠之!”

  知晓他二人有话要说,刘子君退了出去。

  “你没事吧?”涟恒问起。

  涟恒原本要在阜阳郡同他见面的,但后来忽然怀城生乱,陈修远去护驾,而后相继又听说去了聊城,丁州,东城,而后辗转回京。

  西秦国中才生了乱,涟恒很清楚像陈修远这样带了身侧的五百人就赶去救驾,无疑是在刀尖上走一遭。

  他是胆子大,也亏得他命大。

  燕韩国中忽然生了这样的事,陈修远脱不开身是定然的,但即便如此,还是让刘叔来阜阳郡接他。

  那他只能在京中等。

  陈修远一面落座,一面应声,“我没事,之前是怕牵连到你,所以没同你见面,眼下谭王之乱已经平定了,我这里可以松一口气了。倒是你这里,忽然从西秦来了燕韩,是不是出事了?”

  陈修远心知肚明,也翻开茶杯替他斟茶。

  涟是西秦的国姓。

  当初两人是在苍月白芷书院念书的时候认识的,白芷书院是临近诸国中的最高学府,不少学子都会以赴白芷书院求学为荣。

  陈修远与涟恒是白芷书院的同窗。

  年少时候的事了。

  因为两人要好,后来从白芷书院毕业后,他还去过西秦找涟恒游玩。

  再后来,便是中途几年未曾见面。

  近来听说西秦国中暗潮涌动,眼下这个时候涟恒来寻他,他也能猜到一二。

  涟恒道,“是,冠之,我家中近来不太平,恐怕会出大事,再加上严冬将至,我担心巴尔会垂涎西秦,我要尽早刚回西秦,不能久留了。”

  陈修远看他,“说吧,有什么要我帮忙的。”

  涟恒道,“冠之,你我二人,我便不同你绕圈子了,我想托你照顾我侄女。”

  陈修远看他,“你侄儿差不多,你侄女就免了……”

  涟恒叹道,“冠之,我哥哥就剩这么一个女儿了。”

  陈修远愣住,稍许,又低声道,“怎么不早说,我带两个心腹丫鬟过来。”

  涟恒道,“原本是想在阜阳郡见你的时候,当面同你说起,但不是怀城出事了吗?”

  陈修远皱眉,“永建,西秦现在是不是很乱?”

  如果不是,他不会如此冒险。

  涟恒沉声,“是,冠之,我信得过的,只有你,少则半年,半年我来接卿卿,若是我没来,或是西秦国中没有人来,你能不能……”

  涟恒哽咽,“能不能替我照顾卿卿?”

  他方才开口,陈修远便猜到。

  他根本是在托孤!

  陈修远低声,“既然如此,你还回去做什么,送死吗?”

  涟恒道,“冠之,燕韩的天子尚且不是你亲兄弟,你听闻怀城出事,带了身边的人就去救驾;陛下是亲兄长,我岂能坐视不理?”

  陈修远语塞。

  涟恒继续道,“原本西秦这趟浑水,不应当拉你一道掺和,但冠之,我没求过你旁的事,你能不能就当我日后回不来,替我照顾好阿卿,日后……寻个合适时机,替她找个归宿,别回西秦了。”

  陈修远看他,“真想好了吗……若是你回不来,那她日后要跟着我姓陈。”

  涟恒点头,“冠之,大恩不言谢。”

  陈修远没有再说旁的。

  “卿卿。”涟恒唤了声。

  稍许,才从人从屋外推门而入,“四叔。”

  陈修远没有抬眸。

  涟恒朝涟卿道,“卿卿,这是四叔同你提起过的,四叔的朋友。”

  涟卿的声音很细,“冠之叔叔。”

  陈修远缓缓抬眸看她。

  他见过她。

  她早前就唤他冠之叔叔。

  他早前去西秦找涟恒游玩的时候,见过涟卿,那是三四年前,眼下,倒是从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长大了……

  陈修远微怔。

  好像,还有些长变了……

  “卿卿。”他也开口,但见涟卿眼睛还是红的,知晓她其实都清楚,陈修远最烦的便是……

  陈修远温声安抚道,“别怕,这里安全,我同你四叔商议,稳妥起见,不能再用涟卿这个名字,用陈家远方分支的名义留下来,就说投奔我,旁的一个字都不要说,也没人敢问。”

  涟卿点头。

  “多谢了,冠之。”涟恒沉声。

  陈修远继续道,“还有,卿卿,日后不能再唤冠之叔叔了,要唤我二叔。”

  涟卿看他,从善如流,“二叔。”

  他继续道,“安稳起见,名字也要改,卿字可以做小名,大名要……”

  陈修远口中的换字还没出声,就见她满眼通红,没忍住往下落,陈修远心底似钝器划过,忽然道,“不换了,没什么好换的。”

  涟卿看他。

  陈修远避开她目光,问向涟恒,“你什么时候走?”

  涟恒道,“越早越好,我想今晚就走。”

  陈修远没说旁的,“我让人安排。”

  “陈壁!”陈修远唤了声。

  陈壁入内,“王爷。”

  “找人送永建一程,连夜走,送到西秦。”陈修远低声。

  “是!”陈壁惯来话少。

  陈修远起身,“你们说会儿话,我去换身衣裳。”

  “多谢了冠之。”涟恒声音中有疲惫。

  等陈修远出了屋中,听到屋中有哭声传来。

  陈修远叹气,他最怕听到女人哭。

  不对,这个不是,这个还是个小孩子……

  刘子君上前,“王爷。”

  从早前涟恒来,刘子君就觉察有些不对劲,眼下再见王爷出来,想起方才陈壁说起王爷吩咐连夜送人走,刘子君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。

  涟恒公子的侄女,那是……那也是西秦的皇室,眼下西秦动荡,贸然留人在燕韩,若是西秦变天……

  刘子君是怕出事。

  陈修远淡声道,“刘叔,去远方旁支中寻个身份,来投奔我的。”

  刘子君:“这……王爷,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啊!”

  陈修远看他,“刘叔,你看我像开玩笑吗”

  刘子君喉间重重咽了咽。

  “去吧。”陈修远吩咐一声,刘子君只等拱手应声。

  入夜,陈修远带了涟卿去送,有敬平王府的马车中,京中无人盘查。

  “冠之,大恩不言谢。”涟恒朝他躬身。

  陈修远伸手扶起,“过了,等你回来带人走,人在我这里,你放心。”

  涟恒颔首。

  涟卿眼眶都哭红,但也十五六岁了,没有再同涟恒相拥,只强忍着眼泪,但是没忍住,“四叔。”

  涟恒伸手给她擦眼泪,“你是四叔看着长大的,眼下,四叔把你交给冠之叔叔了,你好好听冠之叔叔的话。”

  涟卿点头。

  涟恒没有再久待了,取下颈边的项链给她,“平安喜乐。”

  涟卿没忍住拥他。

  涟恒亦是。

  待得涟恒跃身上马,从身边的几骑一道消失在眼帘,涟卿眼泪如珍珠般落下,但是一声未出。

  陈修远最见不得女孩子哭。

  “不哭了,阿卿,冠之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,早前不是同你说过吗,玉兰阁的八宝鸭子?”陈修远温和笑了笑。

  涟卿点头。

  ……

  马车在玉兰阁门口停下,燕韩京中不小,从城门入内到玉兰阁好些时候,涟卿眼中差不多没有痕迹了。

  陈修远也是今日才回京,知晓他回京的人不多。

  涟卿跟在他身侧。

  玉兰阁中人来人往,人声鼎沸,但掌柜见是陈修远,连忙亲自上前应接,“王爷。”

  “寻处安静的地方。”陈修远低声。

  掌柜应好。

  掌柜亲自带路,往顶层的阁间去。

  顺着阶梯往上的时候,应当是有人醉酒,在阶梯中说话,挡住了去路,身份应当出众,所以小二也不敢开口。

  陈修远抬眸看去,正好见一人道,“赵伦持,曲边盈日后怕是要骑在你头上了!”

  另一人起哄,“是啊,你们不是有婚约吗?人家曲边盈是天子身边紫衣卫的统领,你呀,日后怕是要抬不起头了!”

  再有一人道,“诶诶,你说人曲边盈会不会看不上你,悔婚啊!“

  周围哄笑!

  景阳侯世子赵伦持本就吃醉了,眼下又被激怒,有些口无遮拦,“我配不上她,她算什么东西!给我拎鞋差不多!”

  “哟~”周围再度起哄。

  陈修远看了身侧的涟卿一眼,温声道,“阿卿,到我身后去。”

  涟卿不明所以,还是照做。

  陈修远看向陈壁,陈壁上前,对着赵伦持后膝盖就是一脚。

  赵伦持当场往前跪去,幸亏有人扶住,赵伦持顿时火了,“谁他妈活腻……”

  话音未落,陈修远淡声,“你挡我道了。”

  “你他妈是谁啊……”赵伦持喝懵了,还开口说了一句,身侧的人脸色都变了,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,颤颤道,“赵伦持你疯了,敬平王……”

  敬,敬平王?

  赵伦持酒都快吓醒了。

  陈修远淡声,“我说你挡我道了,滚开。”

  周围的人没人敢再待在阶梯中间,纷纷散开,包括赵伦持。

  涟卿眼中陈修远一惯温和,也是头一次……

  陈修远往上,涟卿跟着继续往上。

  路过赵伦持时,陈修远驻足,转眸看他。

  赵伦持脸色煞白。

  陈修远轻笑一声,“就你这样的,还真配不上曲边盈。”

  赵伦持脸都青了。

  陈修远继续道,“我记得你是在禁军吧,在禁军里还这么窝囊,不如一个女的活得像样,啧啧,我还真看不上你。”

  陈修远言罢,再没拿正眼看他。

  陈修远言罢继续往上,赵伦持脸色涨红,气得咬牙切齿,但一声都不敢出,双手攥紧。

  “这些京中的世家子弟都这样,阿卿,记住了,你姓陈,我们陈家惯来宠女儿,从我祖父在的时候就是。日后在京中,不要主动惹事,但也不要怕事。在这京中,能欺负到你头上的,还没几个。”陈修远看向她。

  涟卿方才回眸,刚好对上他的眼睛,轻嗯一声。

  两日过后,天子御驾返京。

  百官在城外迎候,“恭迎陛下回京,陛下万岁!”

  陈翎淡声道,“众卿平身,今日路上有些乏了,先回宫中,明日早朝,有事再奏!”

  “谢陛下!”

  眼见天子轿撵入了城门,沈辞并未一道跟上,小五也骑马停在沈辞一侧,“将军,怎么不同陛下一道入宫?”

  沈辞笑,“任命还未下来,我眼下还是边关驻军,怎么同陛下一道入宫。”

  “哦!也是”小五恍然大悟,这些日子好像对朝中的事情隐约有些眉目了,便又问起,“那将军,我们现在去何处?”

  沈辞道,“回家啊!沈家在京中有府邸。祖父早前在京中任职,后来大哥读书的时候也在京中待过一段时日,只是眼下空置了,就你我两个,怕是要收拾一些时候。”

  小五笑,“不怕,军中不也要整理军务吗?都交给我就好了,将军不用管了!”

  沈辞笑。

  两人骑马往沈府去。

  沈府其实在很好的地段,但自大哥离京后,不常有人住,他当时在京中也是在东宫,所以府邸空置很久了。

  原想着门前应当冷清,但去的时候门口小厮已经候着了。

  华灯初上,沈府门口也点了灯。

  小五叹道,“将军,也不像没人住的样子啊……”

  沈辞下马,牵马上前,小五照做,跟在沈辞身后。

  门口的小厮将了他,拱手道,“将军。”

  “你是?”沈辞确认没见过他。

  小厮拱手道,“将军,我是府中的小厮名唤阿顺,将军过目。”

  叫阿顺的小厮抵上信笺,沈辞接过便笑,他认得陈翎的字迹——沈将军,早朝见。

  沈辞笑出声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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